非洲之傲列车像条身形细长的青蛇,缓缓爬过大地母亲的胸膛。它行进的速度很慢,从约翰内斯堡到德班不过600公里的路途却要开整整55个小时,这不到11公里的时速让它荣登世界开得最慢的火车榜首。“火车的确开得很慢,因为我们要让乘客看清车窗外的风景。”列车长乔对我说道,他制服笔挺,面容和善,是非洲之傲运行20年来第一位黑人列车长。“你看,跟那些全封闭的快速火车不同,非洲之傲的每扇车窗都可以打开,不仅能让乘客与窗外的风景亲密接触,还能呼吸到最清新的空气,青草的味道、奶牛的味道、天空的味道⋯⋯”此时我和乔正并肩坐在火车最后一节观景车厢,手中各端着一杯南非的阿玛茹拉酒,乔说这酒连大象喝了都站不起来,所以又叫“大象酒”。大象酒的口感有点像百利甜,就是咖啡加糖再加威士忌的混合味道。
由于火车开得不快,经常能看到黑人男孩沿着铁轨追着火车奔跑,一个跑不动了,下一个再继续,就像在进行一场接力比赛。经过一个村庄,几个黑人少年正在玩足球,看到火车,就“唰”地拥过来,抱着足球追跑了很长时间。在南非到处都能看到踢足球的孩子,只要有一个皮球,十几个人能玩一个下午。当那几个足球少年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乔收回投向他们的目光,说:“去年有部电影叫做《第九区》,影射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今年的世界杯就是我们在向世界做出回应,我们会让大家知道黑人与白人照样可以拧成一股绳,等着瞧吧!”说完,乔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把目光投向远方。那里的天空中正挂着一道彩虹,两条虹臂间距足有几十公里,恐怕也只有在南非草原才能看到如此巨大的彩虹吧。
抵达德班前火车在狮河火车站经停,乘客从这里转乘大巴去一个叫做阿德摩尔的庄园参观。在南非乡下有许多殖民时期的美丽庄园,随着时间流逝,有的庄园变成私人野生动物保护区,有的成为马场,而出生在坦桑尼亚的费女士则把自己的庄园变成了一个瓷器作坊。狮河在阿德摩尔庄园下缓缓流过,远山被雾气笼罩,两山之间仿佛有轻纱缭绕,似远还近。
“是的,我是白人,但我生在非洲,也在这里长大,我认为自己骨子里就是个南非原住民,所以请叫我白祖鲁。”费女士戴着一条用动物牙齿穿成的项链,并且像一个地道的祖鲁女人一样笑得慈祥又爽朗。瓷器作坊四面是通透的落地窗,顶棚则是一整块半透明的白色玻璃,日光云影在半透明的屋顶上流动,时间的轨迹充满轻灵的质感。作坊正中摆着一只原木桌子,桌上摆满了她的宝贝。一只瓷盘边缘一前一后奔跑着猎豹和斑马,这是有关祖鲁人狩猎的主题;一群妇人正用陶罐取水,这是有关祖鲁人生活的主题;几个黑人把一个头戴高帽的英国士兵逼到死角,这是有关殖民战争的主题。还有一组作品用避孕套、黑骷髅作为创作元素,这是为了遏制艾滋病在南非的快速蔓延,这组公益作品曾在欧美多国巡展。
非洲之傲在离开约翰内斯堡后的第三天下午5点抵达德班火车站。下榻的比弗利山庄酒店静静地面朝大海,让我在第二天早晨温暖地醒来。一个人在海边散步,看到红色的灯塔、绿色的棕榈、白色的沙滩、蓝色的海洋,两个黑人青年在沙滩上堆起沙雕,那沙雕已经基本成型,狮子、大象、猎豹、犀牛、公牛的浮雕占据了中间位置,两侧用英文刻着:“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世界杯连着我和你。”
与约翰内斯堡不同,德班的多元文化之中,印度人后裔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帅小伙拉杰姆就是个印度后裔,虽然从他的英语中听不出任何掺杂的印度口音,但他那介于黑白之间的肤色、深邃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让他的印度背景一览无余。“你知道圣雄甘地吧?甘地曾在南非生活了20年,他的骨灰就撒在德班附近的印度洋里面。”拉杰姆在德班一个船坞码头经营着一间工艺品店,他指着一枚鸵鸟蛋壳给我看,蛋壳被涂抹上鲜艳的彩虹颜色,正面是世界杯会徽,反面是一面南非国旗。“鸵鸟蛋上有许多小孔,你回家后可以把蜡烛放在蛋壳的肚子里,挂在屋中,能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芒。”
到了德班,当然要去看德班大球场。纯白色的德班大球场坐落在蔚蓝的印度洋岸边,球场两端被一道架在空中的白色天桥连接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高悬的彩虹。天桥中央有座观景平台,游客可以乘缆车从“彩虹”的一侧上到这个高空中的观景平台上。平台另一端有条很粗的绳索,正好奇这绳索的作用,只见那绳子突然绷直,不一会儿就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紧握着绳子从天桥下方一步步走来。他们身上都系着安全带,安全带通过上升器与绳索相连,尽管如此,大风仍旧把他俩吹得几乎双脚离地。这是德班新开发的旅游项目,如今正是德班人近水楼台尝试新鲜的时候。
两人中的银发老者最先走上观景台,而那个头发被吹成狮子王的女孩紧随其后。老人名叫杰克,是女孩的父亲,他们都是荷兰裔南非人,已经在德班生活了几代。老杰克说他刚听说这球场新开发了个空中漫步的项目后就带着女儿一起来体验了。话题自然聊到世界杯,“你到时一定要再来南非看世界杯,我已经订好7月7日在德班大球场开踢的半决赛球票。假如南非队这次入围,那我就把女儿嫁给你。”说完,他无视我睁大的眼睛,兀自开心地哈哈笑了起来。